轉百度SJ暗影隊

第三章 栗子闹钟


东海轻轻触着手,手上彷佛有微小的电流仍在掌纹中流窜。
他静静走在赫在后头,从罗马竞技场出来后,便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
彷佛方才赫在的影子,深深的嵌入了自己的手里,现在低头看着地面,两道修长的身影在地面一晃一晃的,不时轻碰在一起。
看着看着,竟有种悸动的感觉。
赫在看起来很悠闲自在,一路上吹着口哨,比起东海,他更像是个来旅游的人。
东海皱皱眉,看着影子随着光影变化,赫在的话像微风似的又传入他的耳边,沁入他的皮肤里,占据他所有神经…..

因为…影子是有感情的,我就是这样画出你。

他开始想象,自己就是影子,而赫在在背后偷偷画着他,他会微微皱眉,因为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影子开始想象自己是哭还是笑,是沉醉的表情还是发闷的表情,他可以感受到赫在的笔在纸面上滑过,就像画在自己影子上,替他黑色无面孔的影子画上一个有情绪的脸孔。

如果我的影子有感情,那么画师呢?

东海失神的看着地面上赫在的影子,想着赫在的话,看到最后竟有点晕眩,哪个是赫在的影子哪个是自己的,分不清。

「东海啊,累了吗?」赫在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问道。
赫在的话让他又从沉思中惊醒,这是第几次发愣他已经不知道了。

两人正走在一条小巷子内,比起亚耳市政厅前面的吵杂喧嚣,小巷内完全是另一个天地。旁边罗列的住宅,墙壁是陈旧的灰色,跟罗马竞技场一样,给人一种历史曾洗刷过此地的感觉,只是几条鲜绿的藤蔓爬在墙上,又给这几堵墙面一点处于现代的生命力。东海环顾四周,斑驳的公寓外墙上,有些人家的窗户正敞开着,某个有一头亮丽金发的小女孩,她正趴在窗台上拿着面包屑喂着停在窗台休憩的鸽子,发色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下,那亮度几乎可以刺进东海的眼睛。有些墙上还挂着商店的招牌,招牌看起来也有点老旧,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巷子内还有些零星的小摊贩,老板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边翻阅报纸。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什么客人,当赫在东海经过时,他连抬头看都不看,垂下的眼皮几乎盖住他的眼睛,东海都觉得他应该是睡着了。
小巷子几乎没什么人,却不给人冷清的感觉,清凉的微风吹过巷弄,消散了一点暑意,连在街角沉睡的猫迷都微微扬起尾巴,享受这片刻悠闲自在。

「不累,干麻?」东海耸耸肩,答道。
「你看起来感觉很累。」
「从今年初就常失眠,没有一晚好过,你觉得我睡眠这样会充足吗?」东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突然生气,甚至说出这种埋怨的话,可是身体的疲倦和连日来的情绪繁乱纠结,让他想找个人发泄。
他知道今年年初他收到什么,让他从此夜夜失眠,那是一张喜帖。
于是他开始觉得不想吃东西,不想去看看早晨的太阳多灿烂,不想做任何他所有习惯的事物,不想去思考为什么他开始会反常,不想去解释所有混乱的原因,不想在清晨的街道散步,不想睡觉,如果睡着的话就不想起来。

还有,午夜梦回时,那一大片反复出现的熏衣草田。

「那,」赫在沉默了一下,又开口道「我背你。」
说罢,便弯曲着身子,背对东海。
东海看到赫在这样,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一下。
「别呆着,上来啊!」赫在说的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对东海挥挥手。
「你开什么玩笑,别闹。」
「谁跟你开玩笑……我认真的,上来吧。」
「呀,我背你还差不多…你太瘦了,等下跌倒怎么办?我可不要做这种危险事…」
「你也半斤八两吧,况且你比我矮呢…」赫在直起身子,不满的眯着眼,打量着东海。
「呀!李赫在.....你也才高我个几公分,没什么好炫耀的!重点是,你背我走在街上…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哪里奇怪啊,反正你像女孩子,没人会觉得奇怪的。」赫在凑近东海,带着浓浓的笑意看着他。
「去死吧你。」东海推开赫在,大步往前走。
走才没几步,东海突然停下来,他愣了一毁儿,又转过头来,赫在仍站在那里,专注的看着东海。
「对…对不起,我刚说的太过火。」东海低下头,语气充满歉意。
他不太习惯这种感觉,因为他很少认真的跟赫在道歉过。以往赫在总顺着他,自己的脾气大概也只有赫在受的暸,就算真的是自己做错事了,也总是拉不下脸道歉,反而最后是赫在莫名的来找他道歉,两人才和好。

大概是第一次听东海道歉,赫在霎时也楞住了。
东海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只好再转过身背对赫在,低着头,手指不断互相搓揉着。
突然身体落进一个结实的臂膀,东海不敢侧过头,惊讶的睁大眼睛。
赫在脸很靠近他,他的头发蹭在脸颊上,有点痒痒的。他的背感到赫在起伏的胸膛,却感受不到应有的温度,但,环住自己的臂膀却是如此真实,让他安心的想闭眼,就这样持续的被他抱着。
延续罗马竞技场上的悸动,现在全身的细胞都随着赫在的拥抱鼓舞,从手指蔓延开来的电流,一丝一丝的渗入心脾,最后一次冲击着心脏,他轻轻的张开嘴唇,叹口气。

东海的视线又飘到地面上,不再是两个人的影子,而是一个。
他,在赫在里面,而赫在,也成为他的一部份。

「如果累了,就不要逞强,就说你累了。我可以背你,真的。你想要吗?东海,你要我背你吗?」
赫在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普罗旺斯的气候一样宜人,令人迷醉。
东海沉默了半晌,才轻轻点点头。
「其实我脚也很酸。」他听见自己说出这样的烂理由,他也听见两人都笑了。

赫在放开环住东海的手,走到东海前面弯下腰。
毕竟除了自己的爸爸妈妈以外,东海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背过,一次都没有过。
他缓缓的走到赫在身边,有点迟疑地站了一毁儿,左顾右盼确保巷子内没其它人后,才生涩的爬上赫在的背。

赫在的力气比他想象大的多了,他几乎是很容易的把东海背起来,这倒出乎东海意料之外。
「只在这条小巷子以内,出巷子后你要放我下来!」东海在赫在耳旁低声道。
「好好……你放两百万个心,出了巷子我会放你下来的。」赫在笑道,仍是以往的温和语气,掺杂着对东海无可奈何的情绪。

就这样,两人就从一前一后的走着,变成赫在背着东海的方式,在慵懒又寂静的小巷中漫步着。
东海的思绪又开始飞远,他静静的躺在赫在背上,好想好想就这样一直被他背着,或许,他早就渴望被背着,过去积压已久的感觉,通通宣泄在此时此刻,他抱着赫在颈项的手一紧,让身体更贴近赫在,抑制不住的迷恋像藤蔓一样,在过去暧昧的延伸,又爬满了现在,将这两个人深深捆住,不知不觉蔓延出的深厚情感,突如而至的令人措手不及。

「你还记得你以前送我的闹钟吗?」东海的声音从赫在的颈项传出,闷闷的。
「记得啊,那是全世界最好的闹钟。」赫在神采飞扬的说着,彷佛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才怪,少自夸了。」
「本来就是,你想想看,他既实用、又美观、还有我的声音耶,光是创意这一点就很了不起了…」
东海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听到东海的轻笑,赫在露出熟悉的扁嘴表情。
「呀,你当初还不想要它呢……」
「想到每天要听到你的声音就很恐怖,当然会不想要……」东海有点坏坏的笑着。
「李东海……」赫在突然停下脚步,身体微微倾斜,惹的东海一声惊呼。
看到东海的反应,赫在得意洋洋的大笑着。
不过很快的,赫在也发出了一声惊呼,耳躲瞬间红了起来。
「李东海,干麻捏我耳躲啦!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捏我耳躲了。」赫在痛的眼角都快流出泪了,手却仍然抓着东海的脚,不敢放手去揉揉自己的耳朵。
东海不说话,露出报复的微笑,头又躺回赫在的颈窝里。
赫在咕哝了几句,又继续往前走,不时说「安妮以前也老爱捏我耳躲…」等事,东海听见了,只是笑笑,然后缓缓阖上眼睛。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提起那个闹钟?」
「噢,」被赫在这么一提醒,东海差点忘了自己刚刚要讲却被赫在打断的话。「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他好像快坏了。」
「坏了?」
「嗯,之前有一次一不小心让他进水了,他好像有点秀斗。」
「怎么这样啊…李东海,你真不珍惜我的礼物……我可是把我最美妙的声音送给你耶。」赫在原本是想念东海几句,但感觉东海语气有点沉重,便改以比较幽默的口吻说着。
「傻瓜,声音哪能送…」
「因为是我的声音,所以才会秀斗吧?」赫在自嘲的说着,果不其然,东海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给逗笑了,赫在也淡淡的微笑着。
「那……」东海突然将唇看近赫在耳边,低声道「你也可以把全部的你送给我吗?」
东海感到有一刹那,赫在稍稍停下脚步,又继续往前。
「我又不是玩偶,如果我是小木偶皮诺秋的话,我就可以把自己送给你。」赫在泰然自若的道,彷佛东海的问题像问加法一样简单。
东海听完赫在的回答,沉默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很喜欢背人?感觉你背的很开心。」东海又回到轻松自在的语调,看见赫在的耳躲仍然红通通的,便自然的帮他轻轻揉着。赫在没有拒绝,只是瑟缩着身子。
「有点痒……」
「我揉一下,刚刚好像捏太大力了。」
「你也知道喔。」
「呀,别扯开话题,你还回答我呢。」东海放下帮赫在揉捏的手,继续环回赫在的脖子上。
「没有很喜欢背人啊,谁会喜欢这种苦差事。」

「那……你背过你妻子吗?」东海问的很小心翼翼,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赫在停下脚步,良久,都没有回应东海。

握着东海的腿一紧,他突然又继续走着,只是气氛霎时变的有点尴尬,东海觉得自己也有点不知所措,却又期待他的答案。
「没有。」他低声的回答。
「那你小孩呢?」东海又问。
「我没有小孩。」赫在的脚步越来越慢,如同他的语调。
「那……」
「这辈子,」赫在轻轻喉咙,朗声道「我只背过三个人,第一个是爸爸,因为有一次他腿扭伤,没办法自己走路,第二个是安妮,因为有一次她到市场买菜时突然中暑了,我背她回家,第三个,只是纯粹我想背,没有理由。」
赫在没有说出第三个人,但东海明白。
他听见赫在越来越喘的声音,或许是背自己背累了,但他没有要求下来,这是第一次,他想不管赫在是否累了,他只想永无止尽的看着他的背,贴着他的背,对自己的心诚实一点………。

看着小巷内,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从前,赫在喜欢一大清早来找东海,说是要带他去晨跑。
他会一早就打给东海,如果东海不接,就会骑脚踏车到东海家前,拿小石头丢东海房间的窗户。虽然事后这样赫在挨了不少拳头,不过这个倒是能成功叫醒东海的好方法,且屡试不爽。


「李东海是大懒猪!」过去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赫在边跑着边回头对着东海叫道,并咧嘴笑着。
「什么!?是你神经病一大清早把人挖出来跑什么鬼步耶....」东海在身后气喘吁嘘的追着。
「这样对身体好啊!早点起来多跑跑,才不会愧对普罗旺斯初升的太阳……你看,普罗旺斯的早晨多舒服…多棒啊~~~c'est la vie!」(这就是人生啊!)
「c'est la torture!」(这是折磨!)东海索性停下来,插着腰,一脸不满的看着赫在。
「干麻不跑了?」
「不想跑。」
「为什么?」
「老子我不想跑就是不想跑,没有原因。」东海又使出性子来,头发乱糟糟的,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赫在轻轻微笑,走近东海。
「东海,眼睛闭起来。」
「干麻?」
「唉唷,不要问啦,闭一下就好。」
「我偏不想闭,你到底想干麻,你就直接说,我现在状况很糟,想打人。」
东海脸色渐渐沉重,看到东海这个样子,赫在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也没再故作神秘,便从口袋拿出一个小小的物品。
「这是什么?」这下东海倒惊讶了,没了之前的火气,他好奇的往赫在手里探。
那是一个闹钟,看起来很小巧,是栗子造形的闹钟。
「送给你。」
东海看了一眼赫在,眼里闪烁着兴奋与欣喜,不过却没让他显露出来,只是面无表情的将小时钟从赫在手中拿起。
「很可爱吧?我姊从捷克带来的,我觉得他很适合你!」明明赫在是送礼物的人,但他反而却比东海更兴奋似的,咧着嘴开心的笑着,露出粉红的牙龈。
「为什么适合我?」
「你听。」赫在将闹钟的时间调一调,再按下栗子型闹钟上的按钮,霎时响亮的声响回响在宁静的小巷。

「李东海是大懒猪!李东海是大懒猪!大懒猪起床啰!」

东海吓的差点拿不稳闹钟,他手忙脚乱的将他按掉,回过头瞪着笑的东倒西歪的赫在。

「你的声音………怎么会在里面!?」
「很特别吧?他可以自己录制,跟手机录音的功能很像,超酷的。」
「真的很酷耶……你姊怎么找到这种闹钟啊?而且…等等,李赫在,你录那什么内容!?」
没给东海机会靠近他,赫在已经走到离东海几步远的位子,一脸戒备的看着东海。
「人家说,听到家人或熟人的声音,比较容易把人叫醒嘛,所以我就录了我的声音……」
「重点不是你的声音!」东海大步往前,迅速抓住赫在。「把它改掉,我要自己录。」
「不行,这哪能改掉……」赫在缩着身子,直摇头。
「我管你!」
「真的改不掉嘛,录了都录了!」
「那我不要了。」东海悻悻然的把东西丢回给赫在,自顾往前走。
「唉……」赫在追上,把闹钟死死的塞进东海手中「这是我的第一份礼物耶!」
「什么礼物?没事干麻送我礼物!?」
「生日快乐。」
东海正要发脾气,听到赫在说这句话后,霎时间愣住了。
赫在看着东海脸上表情微妙的变化,渐渐展开微笑。
「生日礼物……今天是我…生日…」东海喃喃自语着,疑惑的皱眉。
「对啊,你这个笨蛋,怎么连自己生日都忘记了…看我多有心,我是全班第一个送你礼物的人唷。生日快乐,李东海!」赫在走到东海前面,得意洋洋的说着。
太阳冉冉升起,在灰暗的天边泛起一片橘白,东海抬头看着赫在,又低头看看手中栗子闹钟,脸上瞬间有点呆滞,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慌乱。

见东海仍没什么反应,赫在板起面孔,趁着东海还在呆愣时,直接将东海手上的闹钟抢过去。
「不要就算了,既然你不要我就送给…」赫在还没说完,礼物又被东海抢了回去。
「呀!送人的东西怎么可以又拿回去!」东海这下完全回神了,他死抱着闹钟,戒备的看着赫在。
「刚刚明明是你说不喜欢的…」赫在双手插腰,带着有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道。
「我哪有说不喜欢,你哪只耳躲听到我说『不喜欢』三个字?」
赫在没答话,只是突然撇过头轻笑。
「笑什么!」
「李东海,你很不诚实耶…你明明就喜欢我送的礼物,干麻硬要装的一副不屑的样子啊?再说了,你好歹也对我有点表示啊,连声谢谢都没说…只会凶我……」
「谁凶你了?呀……我只是现在脾气有点暴躁而已……我是…」东海有点结巴的说,像似想极力解释什么,却又找不到适当的借口,最后他想的有点烦了,便直接大声对着赫在吼叫

「谢谢你嘛!」说完,东海转身又开始小步跑起来。

「唉唉…东海等等我啊!」赫在赶忙追上,跑在东海旁边。
「你看你看,太阳升起来了,好漂亮喔!」赫在开心的指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
「所以说啊,多晨跑是有益的,可以促进身体健康,可以看见太阳……」
「你自己去跑吧,我告诉你,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晨跑,你下次再来我家拿石头丢我房间窗户你就死定了!」东海边喘着气边说,口袋股股的,塞的是刚刚赫在送的闹钟。
「好嘛……」赫在咕哝着,又低声自言自语道「不再去找你晨跑才有鬼!」
好在东海似乎没听到,仍一个劲的跑着。
此时太阳由橙黄慢慢变成耀眼的金黄,阳光大片的袭卷着大地,唤起沉睡的生灵,渐渐的,可以听见鸟声叽喳的声音和打开窗户的声音,勤劳的妇人开始起身收亮在外面的衣服,路上偶尔撞见同样是晨跑的老翁。
「我好累……李赫在我昨天熬夜耶……」东海边说边揉着眼睛。
「那…我背你好不好?」赫在停下,想了一下,道。
「背我?我背你还差不多!你那么瘦……」东海似乎很惊讶赫在说的话,也停下脚步看着赫在,原本快眯起来的眼睛又瞪的大大的。
「我可以的,我连安妮都背的起来。」赫在信誓旦旦的说着,还拍了拍他的完全没有说服力的瘦弱手臂。
「我又不是安妮,男生背男生很怪唉…」尽管小巷子里比较阴暗,赫在仍可以看见东海似乎有点脸红。
「我觉得不会啊,你要我背你吗?」
「不要,别开玩笑了!」东海说完又接着跑起来。
「我没开玩笑啊,我真的可以,呀,李东海你别跑那么快……你什么时候那么有精神了………」
赫在追上去,又是一阵吵吵闹闹,阳光此时也照进这条长长的小巷子,驱赶着小巷内的阴暗,温柔的洒在小巷中两个斗嘴斗个没完的男孩身上。

Dear diary:

一月过去了,10月还很遥远。

突然想起以前我送给他的闹钟。
东海的笑容很好看,尽管他老是装的酷酷的,不诚实。
可是我知道在当时他收下我的礼物时,他偷偷笑了。

李东海,生日快乐。
李东海,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我多么想再跟你说这句话,你知道吗?
我多么想再陪你渡过每个生日,你知道吗?
在韩国你会碰到跟我一样的人吗?
会有人也会像我一样送声音给你吗?

1月过去了,10月还很遥远,我却开始在想要送什么东西给你....
有点蠢呢。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再收到关于我的任何东西。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无限次的生日快乐,李东海要长命百岁,跟我一样,过一百次的生日。

 1997.2.7
 
第四章 崔斯的葡萄酒



光明与吵杂的人群声朝着东海的感官直扑而来,赫在拍拍他的腿,示意他下来。
「噢…」东海回过神来,此时他们两已经站在巷子口,他似乎发呆很久了。
东海感到有点尴尬,不给赫在机会询问他为什么又发呆了,径自往对面的咖啡馆走去。

梵谷咖啡馆周围的墙壁是漆成黄色的,店外面一长条的露天咖啡座,几乎坐满了来此地观光的游客。相对于店内的冷清,欧洲人似乎很喜欢露天咖啡。店门前放着梵谷的画,画中就是梵谷咖啡馆入夜的景象,一颗又一颗斗大的星星在画中闪闪发亮着,对于当时梵谷来说,咖啡馆彷佛是个很温暖光明的地方,夜晚的咖啡馆几乎看不见沉重的黑夜。

「星空下的露天咖啡,不过今日的咖啡馆却和画里不再是一样的啊…」赫在走到东海旁边,东海正在看店前摆的画,淡淡的说。
「怎么说?」
「你上美术史没在听课齁…」赫在调侃的笑了笑,看着画又继续说道「梵谷曾经来亚耳长住过,这段期间也是他大量创作的期间,这幅画就在那时候画出的。只是画中的咖啡馆早就被摧毁了,现在你看到的是摹仿画中重现的。」
东海认真的听着,心里默默为赫在懂这件事感到惊讶。
「人都很喜欢追随那些已逝去的事物,不是吗?他在世时他的画一文不值,连十分钱都不到,现在人们为了他这一幅画重建整个咖啡馆…」赫在嘴角轻扬,似乎有点不屑。
「可是至少人们记住他了,他们让他的画有了价值,让他流芳百世…现在看着他的画,对于很多人都是件幸福的事。」东海反驳道,他专注看着梵谷的画,总觉得那些扭曲的线条好像在哭、在呐喊,就连那闪闪发亮的星星都显得有点映衬出了夜的寂寞。
「或许吧,至少人们记住他,所以…」赫在视线离开了画,停在东海脸上「东海,你现在幸福吗?」
东海摸画的手稍稍颤了一下,他盯着画中的星星,不语。
难怪他老觉得画给他的感觉是在哭,他想起他哭的时后,眼里看见的世界就像梵谷的画一样,扭曲的线条,和模糊的色彩。

「我很幸福。」东海放下摸画的手,因为一直盯着画看,突然感到眼睛有点晕眩,彷佛画里的线条开始流动起来。
「我很幸福…因为梵谷的画,还有等下我将点的咖啡。」东海露出顽皮的微笑,随即转身走到角落一个空着的座位。


欧洲的夏季白昼很长,尽管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半,天空仍亮亮的,彷佛仍是下午。
东海只点了一杯咖啡,赫在则不点。问赫在时,店员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们两个。
「他干麻这样看我们?」待店员走后,东海有点生气的道。
「大概…觉得我们是亚洲人吧,你也知道,有些欧洲人会歧视亚洲人的。」赫在从容的答道,比起东海气的脸都红起来了,他看起来倒是冷静很多。
东海没继续接话,只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手指不断的轻轻敲打桌面,看起来有点心浮气躁。
原本该是宁静悠哉的咖啡馆,不知道怎么的,这个时间人特别多,东海还可以认的出来旁边坐的一对情侣正是他在罗马竞技场撞见的那一对,两个人大胆直接的拥着,你侬我浓的气氛在空气间飘动,令东海起一阵鸡皮疙瘩。他偷偷瞥了一眼赫在,没想到赫在视线正也落在他脸上,四目交接,那一瞬间东海可以感到自己的手掌紧握了一下。
他刻意忽略这短短的眼神接触,用最从容的姿态从包包里拿出日记本,翻开中间的页面。

我认识了一个韩国女孩,她叫小安。
她的脸小小的,眼睛跟我一样是单眼皮,可是却很好看。
小安人很好,我在做地理报告时才发现她的好。
如果不是跟她同组,我大概一辈子不会主动跟她讲话吧!
毕竟,那家伙不怎么喜欢我跟女孩子接触……

东海突然感到心里一阵纠结,握着日记的手微微一紧,正要往下看时,服务生送来的咖啡硬生生地打断他。
「 Monsieur,c'est votre café au lait。」(先生,您的咖啡欧蕾)如同他流畅的法语,服务生简洁流利的将咖啡放在桌子上,待东海随意说声谢谢后,礼貌地点点头便离去。
东海拿起咖啡,轻轻的朝杯面吹口气,热腾腾的咖啡总让人心里泛起一阵幸福感。拿铁带着甜甜的咖啡香,刺激了他的味蕾,从舌尖蔓延开,最后在喉咙形成一股浓郁的香气。

普罗旺斯的下午真让人想一辈子懒洋洋的坐在这咖啡座上,仅仅感受夏季吹来的微风,带着地中海浓烈的香气,然后走进它所预备的梦乡……

东海闭着眼睛,心里赞叹着。

从火车下来后,一路上都不曾休息,甚至还要在大热天下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坐下来喝一杯咖啡,逐渐放松的身躯让东海开始觉得有了倦意。
迷糊的脑海中,隐隐约约出现了晦暗的紫,直到画面越来越清晰,他可以看见那在风中如波浪般摆动的,是一大片的熏衣草田。就像在火车中上看到的一样,熏衣草田如梦般的显现在自己眼前,神秘浪漫的熏衣草与蔚蓝的天空对比,形成色彩分明的一蓝一紫。
东海突然感到无比兴奋,他说不上为什么会如此,周遭被森林围绕,而自己就在熏衣草田中,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长长的发丝被微风吹起,遮住了他的视线,令东海不禁眯起眼睛。
他专注的看着远方,卡其色的格子长裙飞起来,风有点冷。
突然他一声惊呼,东海可以听见从他嘴巴里喊出来的竟是女孩子的声音,他拉起长裙,快速的奔跑着。
只因为在不远处,有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那,他的笑容,东海在心里大声赞叹着,有如普罗旺斯的向日葵。

就快要碰到了、就快要碰到了,
只差伸出一根手指头……………

东海热切的鼓励自己,他跑的跌跌撞撞,偶尔会责怪这件衣群老是绊倒他,直到他几乎可以清楚看见那人脸上的表情和丝丝细发,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那人会多温柔的抱着他,在他耳畔棉棉絮语,他奋力的一扑--------


熏衣草轻轻随风摆动,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哀愁。

东海躺在熏衣草群中,他的脸沾着泥土,花草的清新味飘进了他的鼻腔,他坐起身,看着广茅的熏衣草田,彷佛无边无际,强烈的思念倏地一次随着一阵风打进他的心里,他茫然的看着熏衣草,头发已经散乱,他看见飘飞在自己眼前的头发是深咖啡色,和被泥土弄脏的裙子。
眼泪是那样无声无息,像小偷一样来到,直到他听见自己的呜咽声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熏衣草轻轻随风摆动,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哀愁……。

「波荷卡?」

东海感到眼角湿湿的,自己哭了吗?

「波荷卡……是波荷卡吗?」

东海还未从幻境中离去,他突然很想继续坐在那个熏衣草田,放声大哭。

「睡着了吗?」

耳畔却一直传来恼人的呼唤,东海突然想起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在某家咖啡馆,喝着咖啡才对……
熏衣草田,还是咖啡馆?清新的泥巴味还是浓郁的咖啡香?

「波荷卡!」

又是一声呼唤,东海微微睁开眼,脑中一片浑沌。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容,那人脸是健康的麦色,脸圆圆的,带着大大的耳环,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头鲜艳的红发。

「先生,请问你是波荷卡吗?」
「嗯。」东海随意答复着,手中的咖啡杯凉凉的,咖啡似乎已经冷却。
「我就说是嘛……」那人呵呵笑了几声,爽朗的笑声几乎似乎吵到隔壁正在接吻的情侣,他们朝他瞪了一下。


「我是崔斯,还记得我吗 ?」

崔斯一点都没有变,她仍是东海记忆中那个开朗又可爱的妇人。如果说她真的变了什么,那大概是身材又更丰腴一点了吧。
崔斯很喜欢笑,她的笑声和她的红发一样,几乎就是崔斯这个人的典型标记。
东海还记得,初次到赫在家玩时,崔斯的合善是他对这个家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了。后来和崔斯熟稔后,敌不过小男孩天生调皮捣蛋的性格,他老爱和赫在连手一起捉弄崔斯,尽管有时候觉得自己有点愧对崔斯,但每次看到崔斯又气又好笑的表情,总会无言的给他动力在耍崔斯一次。
崔斯的脾气很好,几乎不会对任何人发脾气,就算对象是东海和赫在这对捣蛋二人组。倒是赫在姊姊常常会因为两人的恶作剧而发飙,崔斯这时就要适时的出来替他们解围,在东海心中,心地善良单纯和总是宽容人的崔斯,有时候有点像自己的母亲,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跟她甩赖、撒娇,和小小的逗弄。

此时他坐在客厅里等着崔斯,这里不是从前赫在住的地方,而是崔斯的家。
崔斯说,自从赫在回韩国上大学后,一家人也搬回韩国。崔斯从小就生长在普罗旺斯,实在舍不得离开这块生长的土地,也就没有跟着赫在一家回韩国了。

崔斯的房子不大,客厅的中间就是壁炉。壁炉旁边一个扶摇椅,上面还摆着一个毛线球,织了一半的织布放躺在椅上。中间是一张木质的桌子,桌沿雕了一些花朵藤蔓,沿着桌子看过去,一旁的五斗柜上摆着一个白色花瓶,上面插满了一束颜色鲜艳的熏衣草。
墙上挂了一些织布,织布上的图案有些是可爱的小鸟、有些则是纯白的风铃草。
简单的欧式家具摆设,加上崔斯的巧手布置和装饰,看起来格外温馨逗趣,让人一看了就会感觉到女主人可爱、细心的性格。
 

崔斯在厨房弄了好一会儿,终于端着餐盘走出来。
「崔斯……太丰盛了啦……」东海看着桌上的餐点,不禁咽咽口水。
他说不出菜名,但那浓浓的焗烤香和义式香料的味道让他久久不能自已,崔斯很会搭配菜色,一旁的小点心颜色亮丽的对比,让东海一眼就想把它吃下肚。
「吃的东西永远不嫌多,吃吧。」崔斯带着浓浓的南法乡村的口音,声音有点沙哑的道,看着赫在的眼充满着无限慈祥。
东海吃了几口,而后感动地看着崔斯。
她的手艺一点都没有变,熟悉的味道让东海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不去管还有崔斯在场。
「咳……」由于吃的太快,加上东海想跟崔斯说些什么,一不小心呛到。
「慢点吃、慢点吃……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急性子呢?」崔斯笑道。
东海待嘴里的食物都细细嚼碎后,才缓缓吞下。
「崔斯,你现在一个人住吗?」
「没有,就我和我先生跟两个孩子……」讲到这里,崔斯露出淡淡的微笑「他们走后,我就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好男人,他是位小餐厅的厨师呢!我们两个谈了几个月的恋爱,后来他向我求婚,我就答应了。」崔斯本来就时常笑容满面,一提到这件事,她笑的更开心了。
「哪个男人这么幸运,能娶到崔斯……如果我在老一点,我也要向你求婚。」东海淘气的说着,接着又吃了一小块奶酪。
「你这孩子讲话还是颠三倒四的……如果你向我求婚,我可能要考虑一下下,太危险了。」
「真伤我的心…唉,这样我就不能每天吃到崔斯的佳肴了…」东海故作惋惜的样子,然后用叉子叉起一块鲷鱼肉,大口咬下「所以要把握现在,好好品尝了,不是吗?」
东海顽皮的笑着,逗趣的样子惹的崔斯又眯起她的眼睛,轻轻的笑着。
「波荷卡啊……在韩国过的好吗?你那时走的太急太赶,我都没给你好好送别呢。」
「我过的很好啊,我知道…那时我们的确走的太赶了,可是也没办法!爸爸因为工作的关系,所以才要赶回韩国。」想起过去,东海才刚被食物而露出的幸福表情,又再度沉了下来。
「也是,这也没办法。」崔斯垂下脸,手指合十,下巴撑在手上。崔斯的眼睛很漂亮,浓密的睫毛下有着温和的灰蓝色,嘴巴很小,嘴唇微微的翘着。东海边看着崔斯边细细想着,除掉那些因为老而垂下的眼皮和皱纹,还有略为拥肿的脸颊,崔斯年轻时一定是位大美人。
「崔斯。」
「嗯?」
「你能不能再多准备一点?」
崔斯听到,莞尔一笑。
「亲爱的,当然可以!今天看到你我太开心了,你要吃什么劲管说,包在我身上。」
「不是我要吃,只是赫在…就是多米尼克,你还记得他吧?这家伙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其实这趟来普罗旺斯不只我一个人来,还有多米尼克呢。」东海有点埋怨的扁着嘴,这个赫在又不见了。
他才在咖啡座打个小盹,一起来时就不见赫在的踪影,反而撞见了崔斯。
他没先跟崔斯说赫在的事,原意是想给崔斯一个惊喜。赫在是崔斯最宠着的小少爷,能再见到他一定让崔斯欣喜若狂。他给咖啡馆的一个服务生一个口信,而后就跟着崔斯来这里了。
怎么知道左等又等就是等不到赫在,让东海有些着急,可是亚耳是赫在小时候生长得地方,他又怎么可能会迷路呢?
抱着不安的心情,东海还是选择和盘托出自己和赫在来这里旅行的事情。
以为崔斯听了会很高兴的尖叫,这是以她的个性来说会做出的正常反应。出乎意料之外,崔斯的脸反而一沉,带着一种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怜惜的表情看着东海。
「怎..怎么了?」东海被崔斯这一看,有点不知所措。
「波荷卡啊……」崔斯轻柔的唤着他,伸出手触碰东海的脸颊「你真的过的好吗?」

气氛有点诡异,东海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崔斯…我的脸有问题吗?」东海被看的有点心惶,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崔斯要这样看着他,他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一张纸巾擦擦自己的嘴巴。
「这样好多了吗?」东海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他想或许是自己嘴巴油腻腻的关系吧。
尽管那眼神告诉东海,崔斯会这样看他,不是因为他的嘴角沾着食物的油脂。
崔斯看了一会儿,便收回手,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没事、没事。」崔斯用手捂着嘴吧,声音有点哽咽。
「崔斯…你……哭了?」
「没有,真的没事……」崔斯又抬起头,眼里的血丝和红红的眼框告诉东海,她分明是哭了。
「孩子…这不怪你,不怪你……你跟多米尼克那么要好…」崔斯似乎在喃喃自语,她灰蓝色的眼睛漾起水花,没让眼泪掉下,便赶忙站起来转过身,用围裙擦了一下脸颊。
「想不想喝杯葡萄酒?崔斯特酿的葡萄酒。」崔斯转头带着笑意说着,那笑却很不自然。
「噢…」东海还没说完,崔斯就迅速地径自走入厨房,留下什么状况都没弄清楚的东海。

一个人时,寂寞感总会特别强烈。

东海没兴趣去想崔斯会有这样反常的反应,他最想做的事,莫过于打开日记本,赫在不在的时候,有了他,彷佛赫在仍在身边一样。
他翻到刚在咖啡座看到一半的那页,继续读下去。


毕竟,那家伙不怎么喜欢我跟女孩子接触……
原来小安也是首尔人啊,而且也很喜欢画画。
不知道为什么,和小安聊完天会很安心,不会像之前一样
很茫然,对什么都失去兴趣,有一种..疲乏感吧!
放学后去了她家里的专门画室…

看到这里,东海忍不住啐了一声。
「怎么写到小安连字都变好看了……」原本想阖起,但又忍不住好奇,东海露出嫌恶的脸,还是打开继续看着。


放学后去了她家里的专门画室,才发现小安的父亲和爸爸一样,也是同个大学的教授。实在是太巧了!


「他爸爸是什么人关你屁事啊!」东海又念道。
或许是赫在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他的心情越来越躁。


到了小安的画室,我才真正的见识她的画作魅力。
才知道,自己的画有多么不完美……
小安说想要请我当他一次的模特儿,我答应了。
那幅画简直棒呆了!
挂在房间里刚刚好可以当装饰品^^


「自恋。」


说不定还可以转卖给别人,噢,我要赚了~


「白痴。」


既然小安送我画了,我也该回他些什么…
小安说她想看我画人物肖像,可是我拒绝了。
除了那家伙,我谁都不想画,我的能力大概也只到只能画那家伙的阶段吧。
有什么样的丑脸,就有什模样的画师,哈哈!


「………」东海白净的脸颊,轻轻扬起微笑。
「白痴…」小小声的骂了一句,可是脸上的笑却很温柔。


刚刚好,小安画室里放了一盆熏衣草。
我选择画熏衣草,没有什么原因,或许只是想练练我画花花草草的技巧吧!
小安后来跟我讲了一个故事,我才明白..原来,熏衣草背后有这么个故事
也才知道,熏衣草的花语为什么叫做「等待爱情」……
明白它的故事后,我突然有点想哭。


东海翻到后面,又翻回前面,翻遍了整本就是找不到熏衣草。
过了一会儿,他才突然想起熏衣草在他家时,已经被他捏碎了。
他开始失神的想着关于这篇日记,关于小安,关于熏衣草背后的故事,想到熏衣草,他又会想到今天下午在咖啡馆做的那场梦。
赫在不在身边时,他常常发呆,总是陷入自己的思绪里。这不是个正常的现象,东海的浅意识这么告诉他。

经过一段时间,崔斯才从厨房走出来,此时走回客厅的崔斯又变回平日笑容满面的模样,尽管眼框仍是看的出淡淡一圈的粉红。
她手上拿着一瓶酒,透明的酒瓶透着淡淡粉红的酒色,就像少女害羞时,脸上泛起的浅色玫瑰红。
崔斯拿了两个酒杯,一个给东海,一个放在自己前面,替两杯酒杯倒上酒。瞬间,空空的酒杯注上了一半活泼的粉红色。

「普罗旺斯粉红酒。」两人异口同声的说着,东海与崔斯为这个默契相视微笑。
「虽然比不上年份好的葡萄酒,但我酿制的葡萄酒我可是信心满满喔。」崔斯举起酒杯,说着。
东海也举起酒杯轻碰了一下崔斯的,摇摇杯子,杯底沉淀着一些些杂质,酒色还算清澈,是年轻的葡萄酒。
他小啜了一口,酒味从舌尖慢慢散开。普罗旺斯的酒像个纯朴的乡村女孩,甜美的酒色像女孩的可爱的笑容,清爽的味道像女孩大方舒适的性格,带着一些些来自普罗旺斯大地的香草与木头香,就犹如少女头发沾上田间的花草香。
东海闭上眼,享受着属于普罗旺斯的慵懒与宜人。
满嘴的酒香萦绕在喉咙,然后再顺势爬到后脑,记忆像门被开锁般,随着酒香的开启,铺天盖地袭击而来------

他看见自己将双手捂着嘴巴,可以闻到从手里传出浓浓的葡萄汁味道。
周遭暗暗的,空间很小,空气中飘散着木头与稻草的味道,自己正坐在有点脏乱的地上,靠着一个大木桶。
密闭的空间飘荡着些微的啜泣声,东海明白,那是自己的哭声。
「欧席安娜…你自己也该想开点,你跟他没结果的……你..唉!」门外传来沉重的声音,似乎是位中年男子,他叹了一口气后,没再说话。
「放我出去!」东海大吼着,声音仍是女孩子的声音,他感到喉咙有点沙哑与刺痛,似乎自己哭了很久。
他有种强烈的冲动想站起,却因为身体却异常的疲惫而宣告放弃,他的手指猛烈的颤抖,眼睛感到干涩,脸上尽是干掉的泪痕。
「放我出去……」一种强烈的绝望侵袭着他,胸口彷佛被撕裂般,他发出最后一声干哑的哭求。
东海还发现,他们所讲的语言是标准的法语,好像自己真的就是法国人一样。

倏地,门大大打开,刺眼的光芒让东海不禁眯起眼睛。
眼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人,从身型看来应该是个男人,但因为背光的关系,一时间竟看不出他的面孔。
「你出来吧。」男子的声音低沉,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东海用尽全身的力气起身,下意识的往门口冲去,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时,男子又开口,声调平板而僵硬。

「他被烧死了,你死心吧。」

霎时间,他脑袋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回忆像被黑洞瞬间吸走,小仓房的画面在倒退,他甚至还能听见自己对男子大吼大叫的声音,有如疯子。

东海猛然的睁开眼,手还握着玻璃瓶,掌心微微冒着冷汗。

他又失神了多久?自己都无法理解一天之内他怎么可以同时见到这么奇怪的景象,迎视着崔斯不解的眼光,东海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刚刚自己所见到的诡异画面。
比起早上的咖啡,清爽淡雅的酒香似乎更强烈的勾起他心里的悸动,不断地在他内心翻搅着。
「波荷卡,你看起来很不好……」崔斯忧心的道,放下手中的酒杯。
「没这回事啦…我……崔斯,我只是太感动了!」东海勉强的撑起微笑,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他可不想久久才见一次崔斯,就让她担心的没完没了。
「还是崔斯的葡萄酒最好喝了!」东海抿抿嘴吧,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呀…我真的太久没喝到崔斯亲手酿的葡萄酒了……喝一喝,以前的回忆都回来了呢。」东海有些不专心的说着,脑海里盘旋的还是自己被关在仓库里的景象,和自己筋疲力尽的哭喊。
「是啊……你以前很喜欢喝我酿的葡萄酒,可是我也只酿那几瓶,好的葡萄酒都是须要时间沉淀的。」崔斯顿了顿,想了一下又继续道「波荷卡,你喝这瓶葡萄酒,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东海愣了愣,不知道崔斯为什么要这么问「就跟以前喝崔斯的酒一样呀,很香醇。」东海说罢,又轻轻啜了一小口,鼻腔充满着葡萄香,让他有点感到醉意。仔细舔舔嘴唇,却发现这酒有点甜。
「这瓶酒其实不是我一个人完成的…」崔斯神秘的笑笑,东海只是歪着头不解的看着她。
「你看你,几年不见就什么都忘了。这瓶酒是你和多…」讲到这里,崔斯突然卡住,眼睛突然暗淡下来,但仅只是一瞬间,她又迅速接下话「这是你和他一起帮忙我酿的酒呀?忘了?」
经崔斯一提醒,东海才想起这瓶葡萄酒的诞生,自己好像帮上了一些忙,应该说,差点帮到忙。
崔斯口中的「他」,他理解那个「他」是谁,那顽皮的小子在国中时和他某次撞见崔斯在厨房里剥着葡萄皮,桌子上摆着一盆装满的葡萄的铁盆。两人好奇心一起,变兴冲冲的进去吵着要帮崔斯忙,那时,他们还差点把装满葡萄的瓮给打翻,惹的崔斯嚷嚷着要把他们赶出去,不过当然,最后没成功。

「你们那时候很顽皮,说是要让酒甜一点,使劲的把糖包往瓮里面倒…」崔斯笑笑的说,故意露出不满的神情,看起来却有中年妇人独特的可爱。
「那是多米尼克!我都说了不要加那么多醣了,他说加多点,酒以后喝起来才会甜点……才怪,我现在喝起来一点也不甜。」东海嘟着嘴说。
「也是…我喝起来也一点都不甜。」崔斯悠悠地说着,看起来有点恍神。
东海看着崔斯从刚刚就有点怪异的神情,心里的疑惑积压到最后开始变成一种烦闷感。崔斯握着酒杯低头不语,黯然神伤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更老了。
突然,东海有点想赫在了。

「我去找多米尼克。」东海站起身,欲往门口走去。
「波荷卡!」崔斯有站起身,唤着东海的声音充满着无限同情与怜惜。
就在东海才要走出大门,门口就走进来一对陌生人。他们看起来也像亚洲人,似乎也是游客,两人看起来都瘦瘦的,其中一个比较高的人扶着另一个稍为娇小一点的,那个人眼睛大大的,充满着神彩与光芒。
只是,那双灵活的大眼似乎失焦了,只定定地看向前方。
崔斯一看到那对陌生人,便赶紧上前接待他们,热情的她就像东海才刚在咖啡座遇到的崔斯一样,又恢复了活力。

「逛完啦?普罗旺斯好玩吗?他需不需要先休息……」崔斯殷勤的招待他们,几乎都是较高的男子在跟崔斯对话,他的法语很流利,只是仍带点口音。比较娇小的另一个人只是一脸茫然地站在一旁,手死死得抓住他的臂膀。
两人说了一阵子,崔斯领着他们到二楼的房间,在离去前,崔斯还不忘走到东海旁边,叮咛几句。
「他们是我在镇上认识的新朋友,暂借在这里住几天,我得好好招招待他们。波荷卡,就听崔斯一次话,不要离开,在我这里住几天,嗯?」
东海没有任何回应,崔斯不管东海又径自说下去。
「好了,待会我再准备你的房间,你在客厅等一下,嗯?」
崔斯说完便匆匆离开客厅,看着崔斯离开的背影,想着崔斯最后的叮咛,东海忍不住朝崔斯离去的方向喊了一句。

「别老忘了多米尼克!」
只是崔斯已上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徒留东海的声音在客厅中回荡。


东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他最后还是留在崔斯家里过夜,崔斯的盛情难却,加上赫在仍是没有回来,与其在外面胡乱找一通,不如等在崔斯家,或许明天就可以看到他了。
脑海里不断重复播放着今早喝咖啡和喝葡萄酒时所看见的画面,偶尔还穿插着自己和赫在过去的回忆-----

熏衣草田、赫在画着自己的样子、熏衣草田尽头的男子、赫在和自己在小巷间晨跑、熏衣草田中奔跑的自己、向日葵、罗马竞技场中赫在的影子……

东海将头埋入枕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炸掉。

阳光很柔和,向日葵朝气蓬勃的向着太阳,摇晃的向日葵像道摇晃的光影,朦胧间,揉合了赫在的脸庞,他看见赫在对自己微笑…。

「我带你来普罗旺斯,只想找一个答案。」
上一秒赫在还抱着他轻柔的在他耳边说这句话,下一秒自己就被拉到熏衣草田, 风阵镇阵吹来,是夏天的味道。
「在普罗旺斯等我,我会回来,我记得你的味道,你的双手,永远带着熏衣草和葡萄的香气……。」
裙摆被吹起,东海闭着眼睛,感受全身因为耳边的温柔细语而轻微颤抖。
他缓缓睁开眼,迎视的是一双如玻璃般的灰色眼珠--------

「啊---」
一声惊呼,东海述地起身。他不断地轻微地喘着气,手抚着胸口,心跳不规律的跳动与时钟的滴答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东海看看窗外,夜已深。在普罗旺斯这个乡村小镇,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就像一幅油画一样,透着淡淡的美感。

赫在仍然没有回来。

东海突然觉得自己寂寞的快要发疯,他不耐的走来走去,走到窗口前看看,就连窗外彷佛一切静止的画面都让他感到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这股压迫感像一个网罗,追着他跑,直到天涯海角。他想起了一个东西,兴奋的冲去包包抓起一本小册子,脸上的枯燥烦闷稍稍减缓。
他坐在床沿上,开起台灯,专注地看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可是我越来越喜欢小安待在我身边。
今天是我生日,我邀请了小安来,妈妈似乎比我还喜欢小安。
她老是拉着小安坐在她身边,彷佛小安才是她邀请来的客人一样。
小安还当场画了一张妈妈的画像,妈妈喜欢的要死,甚至还收藏在她的宝贝盒子里……
东海不知道记不记得我生日,他大概忘了吧。
要不然我不会连份礼物都没收到。


 1997.4.4


「笨蛋,我连你家地址我都不知道…怎么寄?」


小安问我,春天到了,你最期待什么?
我没说话…


「又是小安?」东海有点不满,便直接跳过,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翻回来,强迫自己看下去。
只是看的有点走马看花。


今天上文法概论时,史丹老师又刁难我了。
还好小安替我解围……

…………

总而言之,有小安在真好!
不像李东海那家伙,跟着他一起,事情只会越弄越糟!

 1997.4.25


东海的脸色皱在一起,越来越凝重。


今天和小安发脾气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是一直很喜欢她吗?我不是一直觉得他在我身边我就会觉得平安舒服吗?
可是我今天就偏偏因为她不断问我东海是谁而生气了。
我明白她只是好奇,她只是刚好看到我房角的足球上,写着「东海」,而问我。
他是谁?
我大概是脑羞成怒了吧,因为一时间我真的没办法跟她说他是谁……
“他是我好朋有友啦”
我记得我对小安大吼这句话后,就抱着足球走掉了。
真的,很对不起小安。
 1997.5.14 


东海抽抽鼻子,又继续翻页。
他脑海里甚至可以天马行空的想象,赫在抱着他买给他的足球离去的画面。
那颗足球明明是送人的,还任性的写上自己的名字。

「虽然球是送给你了,但其实还是两人共享的!」
东海记得自己当初趾气高昂地对赫在这样说。

东海快速地翻阅着,在没有赫在打断下,他翻页的速度就像翻小说一样,小册子中纪录的事情就像电影一样,在东海脑海里跑过----

六月到了,他说喜欢夏天,因为夏天让他充满活力,而且普罗旺斯的熏衣草也即将要开了。东海闭起眼,内心深深地和日记中的赫在一起呐喊着,迎着属于1997年的夏季微风。

七月到了,他说他第一次觉得暑假可以这么无聊,一家人打算去捷克旅行,他说他一到捷克就想起我也没有好好善待他送给我的闹钟。他还说他在旅途中还碰到史丹老师,他狠狠的恶整他一顿,然后他回到家房后大笑,然后他哭了。

八月到了,熏衣草开花,他说他约了小安去看熏衣草,他告白了,然后小安沉默。他尴尬了一会儿,还好,小安最后点头了。他说,第一天的约会很平淡,可是他终于了解到什么叫青涩的高中恋情,他觉得他很风光,小安算是班上长的漂亮的亚洲人呢。然后,他说,他想和我分享、想和我炫耀、想……我是不是也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生命中的那个女孩,他说、他说………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对我所爱的人,说声「我爱你。」,一次也好。
小安就在我身边,她信任我,她期待我能对她说一次。
我不知道生命有多长可以让我犹豫,可是我无法否认,看着小安,那种话,我说不出来。

李东海,你找到能让你说出「我爱你」的女孩了吗?

 1997.9.15

「你把我的日记本弄脏了。」东海身后突然冒出一句话,他吓的转过头。
是赫在,他笑嘻嘻的看着他。
东海回头看看手中的日记本,的确,页面上湿答答的,几个字因此变的模糊不堪。
赫在缓缓地走到东海身边,和他并坐在一起,仍是带着傻愣愣的表情看着他。
东海转过头看着赫在,良久无语。
而赫在只是带着一贯温和的脸看着他,然后轻轻的用手擦去东海脸颊上的泪。

东海开始想象,赫在是不是也这样看着小安。

「去哪了?」东海直视着赫在,声音像呜咽的小猫。
「我迷路了。」赫在淡淡的回答,看东海的表情仍是一般轻松。
「崔斯没帮你准备另一间房吗?干麻来跟我挤。」
「我想跟你睡。」
「两个大男人怎么挤的下啊,你去其它地方睡啦。」东海用力推开赫在,赫在反而更往东海那里蹭去。
「你很像很爱看我的日记本吼?」赫在双手环住东海,想拿走被东海握在另一只手的日记本。
「呀…这是我的日记耶,难道本人反而不能看吗?」赫在委屈地说。
「不要,日记被你拿走了,到时后你跟日记一起不见怎么办?」东海边说边顺势把日记收在背后,倔强地看着赫在。
赫在看着这样的东海,只是抿嘴笑了笑,东海的表情则看起来很认真,让赫在不禁也严肃了起来。
他更靠近东海,东海有点不自在的往后挪,赫在似乎了解他尴尬的心情,他抓住东海的双手,感到东海的身子轻微的颤抖,他在东海的耳边低语着。
「不抢你的日记了,你只要不要动就好。」
赫在的话轻轻柔柔的,东海感到脑带又开始飞快的旋转,他的话就像梦里在他耳边低语的人一样,香醇、浓烈地让他顿时失去力气。
赫在缓缓将东海压倒在紫色的床铺上,双肘称撑在东海两侧,专注的看着他。

东海听到自己的心在跳,手指微微的颤动,却是无法说服任何人的挣扎。他看着赫在的脸越来越靠进近,下意识地,他闭上了眼。

「你的嘴唇有酒的味道……」赫在的气息吐在东海唇边,热热的。
他没有亲上,只是停在东海唇边,嗅着从东海唇间传出的淡淡葡萄酒香。他的鼻头偶尔还会擦过东海的,此时此刻,东海连手指也放弃挣扎。

「小安是你老婆的名字吗?」东海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赫在。
赫在抬起头,顿了顿,翻过身去,躺在东海旁。
「嗯。」
「她…是什么样的女孩?」
赫在不自在的扭扭身体,床铺似乎真的有点小。
「她人不错。」
「还有呢?」
「还有…她真的很善良,崔斯也这么说。」
「还有呢?」
「她很照顾我,也很细心……」
「这些都是你娶她的理由吗?」
赫在转过头看着东海,迎视着东海的眼光,还是一样,东海的眼神总是直接无畏的,彷佛要看透人似的。
「嗯。」赫在转过头,低声应着。

窗外传来树叶婆娑的声音,执着风做的笔,描绘出夜的寂静。
小小的单人床上,两个人各有心思,半晌不语。

「你爱她吗?」东海问道,双手不禁紧握。
「我的日记没告诉你吗?」
「你爱她吗?」东海这次音量稍微提高了一点。
「不爱。」
「你会不会回答的太快了。」
「不是我太快,而是我以前总是太慢了。」
东海没接话,咬着嘴唇,看着窗外那颗晶莹透着温柔光芒的月亮。
「所以我失去了你………」
赫在又转过头看着东海,只是这次东海没回头看着赫在。
「可不可以…跟我说说关于熏衣草的故事?」
「怎么,突然变得好奇啦?」赫在完全侧过身,用手撑着头,看着东海。「这床真的太小了,看来我今晚只能这样睡了……」
「我要你讲故事,不是要你废话。」
「呀…怎么讲话还是像以前一样,老大似的…」
「我本来就是这样,说故事。」
赫在轻笑了一下,突然蹭过去抱住东海,令东海有些措手不及不及。
「呀!」他推着赫在,但力道小到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想推开他。
「嗯,这样个姿势好一点了,李东海你别动,我要说故事了……」
东海真的没再动了,赫在轻轻喉咙,便开始说起了关于熏衣草的传说。
赫在说故事的时候表情很认真,讲话低沉带着磁性,还带着赫在特有的声调----扁扁的。
他一只手环着东海,一只手仍撑着头,东海几乎埋进他怀里,只是,是背对着他。
温暖的橘色光线从一旁的台灯透出,驱赶了黑暗,现在被赫在抱着,东海突然觉得心里也台灯照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NEKO毛喵+綠茶┬ 的頭像
    §NEKO毛喵+綠茶┬

    動漫 韓國 我都愛 ★×★

    §NEKO毛喵+綠茶┬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